孤脉没有响当当的名堂,自然也没什么厉害的武艺绝学,唯一还算看得过去的的一套腿诀。皆因孤脉向来独来独往,趋吉避凶凭一双天眼还不够,还得靠跑得快,避险也躲人。孤脉前人拳脚功夫看不过去,独练出自成一家的下盘功夫。
程味平在教周一程的时候说这套腿诀名为“碎风”。她让周一程了两年扎马步,直把马步练得落地生根,随后再让周一程跑了一年长跑,气足腿稳了,这才勉勉强强教授他腿诀。
待周一程练过一轮,熟练使出这套腿诀又是一年之后了。程味平只瞄了一眼他使出来的功夫,便摇头:“你不行。”
周一程心里也有几分清楚,口中仍是问:“哪里不行?”
“你本来就没有天分,虽勤恳练习,入门扎实。但是练了这么久仍不得要领,只能是越练越错。”程味平撕下一张轻飘飘的纸张往空中扔去,那纸摇摇晃晃飘落,她等到纸到腰间,突然踢出一脚,看上去脚没有碰到纸,那纸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,仍按自身的节奏飘飘荡荡落到地上。
她继续说:“碎风腿,碎、风两字缺一不可。而你只领会了碎字,所以你腿劲刚烈,可以分金碎石,却毫无风意。”她轻扫一腿,地上的纸精确地被带起的风劲吹起,飞到周一程面前。
周一程接过纸张一看,完整的纸张上多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破洞,其余地方却是完好无损,一点皱褶都没有。
“碎为力,风为速,以腿碎风,碎风不碎物。做到这点除了比风快,同时也极其考验用腿者的控制力。”程味平摇头叹息:“从今往后,你便改练上三路吧!若往后避无可避,真到了和人动手的地步,能不出腿就不出腿吧!”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周一程收起思绪,稳步朝陈三妙走去。体内这几天摸索出来的气在流转不息,每一步脚下都带着莫名的波动,力量暗暗在腿部酝酿。
陈三妙觉察到不妥,体内的气也在鼓动不安,双掌张开做出防御的起手式。等周一程走到跟前,她却又往后一张桌子跳去,似乎不想正面相拼。她瞄了一眼那张开裂的桌子,暗自心惊。这小子脚劲大得出奇,显然浸染练习多年,自己这副身体虽是习武奇才,可现下根基太差还不能应付。她心如玲珑,刚刚相拼数招,发现周一程上三路功夫却也不是特别出彩,况且对方运气困难,似乎有什么隐疾,可以拼反应和速度将他耗干。
打定了主意,陈三妙身形一动再度向周一程迎上去,周一程稍微起了一下腿,她又急忙后撤。
周一程知道她的心思,不由出言挑衅:“怕了?”停下移动的脚步,调整了一下状态。
“有点。”陈三妙干脆坐在桌子上,晃悠着双腿,又开始谈判:“大家也不算世仇,没必要不死不休,各自都退一步。你对付我也没什么好处,而且谁打得过谁还说不定呢!与其浪费时间,大家握手言和。”她向前伸手,阴森的面目涌上笑容更显恐怖。
周一程耸肩说:“又来这套?”
“我是说真的。”她说着从桌子上下来,向周一程走近了点:“再见还是朋友,总比拼个你死我活要好吧……”她拉开校服的拉链,将臃肿的运动服外套脱下扔到一边。她里面是短袖的校服,由于打斗身体的汗水将短袖沾湿贴在身体将她身段曲线完美包裹,在阳光下熠熠生辉:“或者更近一步,等这副身体完全属于我,你想要怎么样都可以。”她将短袖胸前的纽扣打开,隐隐露出里面穿着的胸衣:“我长得也不差吧!至少也比刚刚那个女人漂亮,我……”
周一程望着她一点点走近突然发难,右腿突然一记高踢腿。陈三妙猝不及防,只堪堪下腰躲过这一腿,腿带起的劲力还是让她暗道惊险。随即身形急转到一边朝周一程胁下打出一掌,掌势未至,周一程膝撞又到。她不敢硬接,收掌滚地狼狈退开:“艹!还真以为我怕了你是不?”
“你长得差远了。”周一程淡淡地说:“要是换个人或许我还会考虑一下。”
“哼!”陈三妙冷哼一声,死白的脸上涌出几分血红,再不言语。喉咙发出嘶哑的声调,野兽般朝周一程扑过来。周一程向她踢出一脚,不料她一反常态,面对强劲的腿势不管不顾,竟是直向周一程脖子抓去。
周一程也没想至她死地,急忙将劲力收回,只用三成力气。腿比手长他率先踢中陈三妙,将她踢飞两三米。
陈三妙凌空扭转身形,下地瞬间又复窜上。周一程又踢出一脚,正好命中她胸口,又将她踢开。她才下地又嘶叫着朝周一程攻来,似乎已经失去理智,拳脚中再无章法,宛若疯魔。
周一程怯了,那几脚力道不轻,挨了这几下,只怕陈三妙受伤严重,再这么打下去,自己可真的要把她打死。这么想着,出腿间就犹豫了几分,就是这短暂的停顿陈三妙突然避开他的踢击,进他中路,双腿如钳跳起死死夹住他的腰,整个人附在他身上。周一程身上挂上个人,这会腿也没法往自己身上踢,算是限制住他腿部运动。
陈三妙双手去掐周一程脖子,周一程自然用手抓住她双手,她张开嘴巴,露出一口银牙咬向周一程,周一程侧脖子去躲,她直接咬中周一程肩膀。一下得手她死命咬合撕扯,牙齿力道透过校服陷入周一程的肉里,血肉随着她摇头往外拉,几乎要让她咬下一块肉来。
周一程吃痛,脚下支持不住往前倒。钳住他的陈三妙也自然随着周一程倒下背部着地,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放开周一程,脚扣依旧锁死周一程腰部。
肩膀的肉被咬得慢慢分离,周一程痛极嚎叫出声,肩膀处出血严重,衣服红了一身,渗滴到陈三妙身上。随着她的扭动,血迹飘到她身上到处都是,蓝白的校服几乎染成全红。
两人缠斗模样显得惊心动魄。
周一程放开抓住陈三妙的双手,运爪卡住她的嘴巴,随即狠狠扇了她一巴掌,将她脸扇了开来,想要挣脱开来。这会陈三妙倒反客为主抓着周一程的双手,不让他离开,两人呈一上一下的姿势,周一跪倒在地,陈三妙夹着他的腰部不让他有起身的机会。
局势似乎已经定了下来。
“嗬嗬,你不是很能打吗?”陈三妙吐出嘴巴沾上的鲜血,仰面看着一脸痛苦表情的周一程咧嘴笑了起来,她嘴边还残留的血迹,配上死白的皮肤看上去尤为恐怖。她望向周一程肩头鲜血淋漓的伤口:“疼吗?如果你能亲身体验一次我的经历,你会觉得这并不算什么的。”她只要拖住时间,周一程这样流血自然也撑不了多久:“可惜你没这样的机会了!”
周一程却咬牙呵呵笑了起来:“就这?”
陈三妙忽然抓着周一程的手一空,被他强行挣脱开去,就在她错愕之际周一程双掌为刀已经刺到她肩关节处,随即开门般顺着关节一扭,喀拉一声她双臂脱臼,无力地垂摔到地面上。
周一程直起身子,这回换他跪坐在陈三妙身上。望着几乎失去抵抗能力的陈三妙,他伸手捂住肩上的伤口,一番缠斗下,他体力有些不支,急促地喘息起来。失血导致他都有些头晕眼花,虽勉强制住了陈三妙,但他的状态相比陈三妙糟太多了。
“算了吧!”陈三妙鼻青脸肿,看上去样子属实也有点凄惨,脸上鬼气森森:“你也没有办法把我逼出来,我还有三口气就能完全取代她,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撑不了一时三刻。最后赢的还是我!”说着她想起身往周一程面前凑,却被卡着脖子摁在地上,一时间动弹不得。
周一程冷哼一声:“谁说我没有办法?”他松开捂住肩膀伤口的手,满手鲜血作了个剑指戳中陈三妙眉心。陈三妙瞬间彷佛火烧般痛苦得在地上疯狂挣扎,一点热血将占据灵台的邪灵烧出一片空白。另一只手对着陈三妙的脸狠狠扇过去:“醒!”
“妈的!你……”
“醒!”周一程不给她讲话的机会又扇一掌。
“你死定了,我会……”
“别睡了!”
“让你生不如死……”
“回来!”周一程大巴掌接连不断朝她的小脸扇过去,每一下都打得啪啪作响,直把她的死白的脸扇红肿成胖子模样,配着满脸流血,叫骂的声音也渐渐没了,看样子甚是凄惨。
“还不醒?!”周一程蓄力扬起掌,要给她来一记狠的。
“别,别打了!回来了,回来了!”底下陈三妙微弱的声音响起。
周一程收起手掌问:“它走了吗?”
虚弱的陈三妙突然面露凶色:“走尼玛!有本事就打死她!”眉宇间突然又回复虚弱的模样:“别打,剩下的交给我!你不会驱魔就别乱来,我……”突然她又挣扎不停:“杀了!杀了你!我要把你碎尸万段!”她一时一个样,状若精神分裂。
周一程不敢放开陈三妙,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装出来的,如果不是恶鬼演戏就是现在陈三妙正在和占据她身体的恶灵作斗争。他只是稍微知道点恶灵的东西,真驱魔他也不懂,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,于是他问:“喂!现在怎么办?”
“办尼玛!”陈三妙骂了一句,忽然又无力地说:“我暂时压制住它了,不过它还是比我强。你有没有法器符箓,护身符之类的?”
“没有。”
“会念经诵咒吗?”
“不会。”
“艹!你也太废了吧!”
周一程感觉还是按自己的方法来的好,于是又举起手掌。陈三妙连忙求饶:“大哥,别打了,它是打不走的。你是奇门的人肯定有什么独门秘籍,整点绝活啊!我有点撑不住了。”原本通红的脸又染上了灰白。
“那我用腿?”周一程作势欲起身。
“别。”陈三妙肿着一张脸带哭腔:“……它又来了,我不想死,把它弄走,呜呜……”嘤嘤哭了两声,突然她神态恢复了冷静,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闪着深沉的光,轻轻呼出一口气,喷到周一程手臂上。
周一程感受着那口气的冰冷,心知那只恶灵又占据了陈三妙的身体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眼睛漆黑瞳孔运转,鬼婴的真实样子倒映在他双眼。
那是一个胖嘟嘟,脏兮兮的灰色婴儿坐在陈三妙额头上,它身上长出根根血管一样的东西蔓延在陈三妙身体,其中两条大血管一直延伸到陈三妙的中指,还在不停搏动。鬼婴身上围了一块破布,大量带着浓烈的怨念的死魂灵徘徊在她左右。而且她身后还有一头奇怪魂魄,那生物人脸虎爪,手里还提着一柄菜刀,穿着破破烂烂的麻衣,高大的身躯,吐出舌头长如蛇,气势骇人。
“你不属于这个时代。”周一程摇头说:“离开这个身体。”
“你才不该在这里,我能占到这副身体是我的机缘。”鬼婴平静地开口,带着男声,女声,还有孩儿的声音:“我回过神来就到了这个朝代,这是命数。你的眼睛很特别,你能看到的是吗?”
周一程默然不语。
“我不甘心,不肯离去,我留在那个村子,我诅咒村子里的人。不,它们已经不能算是人了。不知道是我的诅咒还是老天有眼,村子开始蔓延怪病,它们一个个死去,每死一个我就将它们的灵魂收到身边。夹杂着它们的怨念,我的力量越来越强,到最后村里的都死光了,还剩下两个外乡的。”鬼婴慢慢诉说:“工先生是人,他怕了,逃得远远的,找不到影了。还有一个是妖,是它负责杀人活剥的,他不把我放在眼里,虽然早知道我的存在,它想养肥我再吃掉。后来,我把它干掉了。”
“小鬼能干掉大妖,挺励志的。”周一程发表了他的看法:“就是你后面那只吧?”他望了一眼被当成仆从妖魂对鬼婴说:“我看到你的本体有三个。”
“你能看到啊!”鬼婴忽然笑了起来,拉起包在身上的破布,她胸口和肚子各有一个男女的闭眼头颅:“这是成叔成嫂。他们说我还是孩子,还没来得及看看人间太可惜了,就用他们的阴寿为我稳固意识,让我看看人间再走。为了我他们都变成这个样子了,所以我要活过来,好好报答他们的。”
周一程听出她还得需要两个身体。周一程摇头皱眉:“他们救你不是为了这个,你的仇已经报了,怨念解开就该消散,可是你又吸收了太多怨灵,还有一个妖魂。魔念已生!再复活也是魔性难驯。”
“你要当英雄?想救这个女娃,来一出英雄救美?”
“不,是你挑起的事。而我做事,别的不说,起码还是有始有终。”
“那你就是要插手到底了?”鬼婴摊手:“做个交易怎么样?只要你这次放过我,我取得这个身体后奉你为主人,我就是你的奴仆,你想要什么都可以。你信不过我,我可以和你种心咒,以后我只能按你心意而为,我只想再活一次。”
“你想活,那被你夺舍的这个人难道就活该死去吗?”周一程看着陈三妙被揍成猪头的脸:“如果我拒绝呢?”
“拒绝我你有什么好处?有言在先,我会消除她的记忆,你救了她,她什么都不会记住。相反,我会把错误的记忆印在她脑里。”鬼婴低头看底下的陈三妙的现状,衣衫褴褛,薄薄的校服短袖被扯到肩膀,里面的胸衣暴露无遗:“你是想要一个百依百顺的奴仆,还是一个门派的敌人?你该好好想清楚。而且,我想毁了你,易如反掌!”
“就凭你?你已经没有招了吧?”
“哼!你觉得我会这么简单?”鬼婴气势十足,不像唬人。
周一程沉默良久,还是叹了一口气,缓缓站起身。眼看就要松开对陈三妙的压制,鬼婴大喜:“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。”
“忍着点。”周一程拿起了地上一块碎玻璃。
“啊?”鬼婴刚控制陈三妙的身体坐起来,突然感到脱臼的右手被抓起,随即一股尖锐的疼痛从中指处传来。鬼婴控制陈三妙的命脉被攻击,它如遭雷击,失去了对陈三妙半边身体的控制权,一半身体软趴趴地瘫倒在地。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。
“别叫了。”周一程慢悠悠抓起陈三妙另一只手:“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。”
鬼婴有所感应,恶狠狠地笑:“我的人来了。”
周一程心里一惊,这家伙还有帮手,正要加快速度将鬼婴驱走。
鬼婴控制的陈三妙猛然大声叫了起来:“救命啊!强拆了!!!”
没等周一程反应过来,窗口传来一声暴喝:“你在干什么!”
他扭头看了一眼,背脊被冷汗布满。
窗口站着一个不相识的学校老师,还有十来个学生。
所有人都从窗户看进来,大家都看到实验室里孤男寡女,女生衣衫不整大叫强拆,不是傻子都想到两人发生了什么。人们一双双狠厉的目光几乎要把周一程洞穿,如果眼神能杀人,他确实已经碎尸万段。
“老师!救我!!”陈三妙还在假模假样地求救:“救我!”
“把门打开!!”老师和几个同学赶到门口往里面叫喊,许多人还在踹门,发出巨大的砰砰声,遇到这样的场景是个男人都会血气上涌,更何况是正值血气方刚的中学生。
踢门声,叫骂声,求救声,各类吵杂的声音乱糟糟地混杂在一起,让周一程脑袋嗡嗡作响,本来就晕眩的他此刻已经开始眼花。
身处暴风眼中的鬼婴附身在陈三妙身上很是得意:“我说过的。”
周一程回了回神,他第一时间取过桌上陈三妙的校服外套为她披好,拿起沾着自己血迹的玻璃碎片扎向陈三妙另一只手的中指。鬼婴尖叫一声,从陈三妙身上弹走,飞到空中直接暴露到阳光下,它的身体接触到阳光的瞬间突然开始消融,短短的时间就烧了它一半身体,它立马化作一缕青烟钻到柜子底下阴影处。
门被撞开,老师学生冲了进来,没等周一程有什么动作,他身子一空就被老师扯着后背的衣服远离了陈三妙,屁股接触到地面,他摔倒在地。
“好多血。”“那个女生受伤了。”“送去医务室。”
昏迷的陈三妙被老师急急抱起,冲向实验室外。
“看着他,别让他跑了。”“我认识他,是高二的!”“对,是我隔壁班的!”
越来越多的学生围过来,窗外走廊塞满了人,各年级的人都有,不只是男生,女生也有不少。许多男生涌进来实验室,周一程几乎是被男学生暴力拉扯起来,在他们推搡中押到了赶到现场的主任面前。
感受到密密麻麻看向自己的目光,有愤怒、恶心、厌恶、害怕……周一程心下暗叹一声,同时看到内围谢安茹,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却多了几分不知所措和迷茫。他的心终于凉了,本就接近极限的他就再也坚持不住,倒在众目睽睽之下失去知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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